事情還得從兩個星期前說起。
一位神秘的少年,在抖音上發(fā)布了一條自己胯下運球的視頻。當一般人的目光還駐扎在他偉岸的腿部肌肉上的時候,有那么幾個急先鋒已經(jīng)一眼看穿事物的主要矛盾,敏銳地指出了“萬柳書院”這個坐標的弦外之音。
原來,這是個幾十萬一平的豪宅小區(qū),單單一個車位都要300多個W。最關(guān)鍵的是,這個定位不能亂標,只有腳踩萬柳書院的土地才能打出來!
于是,評論區(qū)的畫風陡然一變,擠滿了自稱老奴、山呼少爺?shù)某怨先罕?。這真是早起的鳥兒有蟲吃,早來的奴才有主認。不知道成為了奴才的提前批,會不會被少爺降分錄取。
互聯(lián)網(wǎng)真是越來越魔幻了。少爺甚至不需要一張面值百萬的英鎊,只需要一個定位,洶涌的流量就像錢江大潮一樣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,誰都想抓著他的腿毛往上爬。
一堆真真假假的少爺、公主,像雨后的大蝸牛一樣從各種旮旯里神奇地冒了出來,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萬柳書院是個夜總會。主播們充分運用主觀能動性,如狼似虎地撲向了萬柳書院,有的程門立雪,有的三顧茅廬,只求一次覲見。
油腔滑調(diào)地嚷幾句少爺,關(guān)注度就暴漲,看似吃了做奴才的虧,實則占了大便宜。這讓我想起了知乎上的一個問題:假如讓你向最討厭的人磕頭叫爺爺,磕一次給一萬,同時會在朋友圈直播,你干嗎?高贊回答是這樣的:朋友圈直播就過分了,這種事真心不想讓人知道,有人搶名額怎么辦?
面對這出好戲,有人嬉皮笑臉,唯恐天下不亂;有人橫眉冷對,對好事者嗤之以鼻;有人悟出了一番道理,以小見大的剖析在熱搜榜上一度登頂。對萬柳少爺?shù)淖放?,到底是不是“慕強慕富”?這不好說。我們并不知道,那些紛至沓來的情書背后,有多少是反串著釣魚的摳腳大漢。
這種奴才美學的本質(zhì),是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生態(tài)圈里頗有地位的自嘲文化。當一個群體自嘲鼠鼠、社畜、985廢物、小鎮(zhèn)做題家時,并不代表他們就是在真情實感地自輕自賤。網(wǎng)上的抽象話并不能僅憑字面意思理解,你很難分清哪些人是在陰陽怪氣地反諷,哪些人是在俯首帖耳地獻媚,哪些人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樂子人,抑或是兼而有之。
這就像一些人管馬云叫爸爸、對思聰喊老公的時候,舌頭上跳躍著三分起哄、四分嘲弄和五分心存僥幸,既有對秩序的反叛,又有對財富的渴望,還有對玩梗的樂此不疲。自嘲的快感,正是來源于這三言兩語投擲出的社會情緒,以及在網(wǎng)絡(luò)大軍中找到的團隊感、認同感。
更何況,萬柳少爺再怎么有錢,畢竟沒有任何事跡可言,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網(wǎng)絡(luò)符號。真正到了大是大非面前,這種嘲弄還能化為力量,把質(zhì)問的炮火射向那些炫富弄權(quán)、為富不仁的丑惡嘴臉。從“我爸是李剛”到郭美美,從曹譯文工地作秀到周劼朋友圈炫權(quán),網(wǎng)民口中的“大小姐”“貴公子”,恰是一種最為精妙的諷刺。
當少爺完成了從具象到抽象的進化,成為了2023的現(xiàn)象級開年大戲,萬柳書院也就披上了一層圣光??粗约?2塊錢一份并且老板還忘了放筷子的外賣,再遠眺那圣光傳來的方向,我不由得感到一陣憤怒,就像唐三在熹微的晨光中望向了武魂殿。不過這種情緒很快便被飯菜的香氣給沖散了,畢竟人比人氣死人,跟萬柳少爺比起來,我的人生軌跡大抵是:莫欺少年窮,莫欺中年窮,莫欺老年窮,死者為大。
倒不如刷刷那些拿少爺找樂子的視頻,再等待下一位在“奴才狂歡”中接棒的流量寵兒。那時的光景,恐怕會讓人想吟詩一句——萬柳少爺歸何處,前度老奴今又來。(王沛容)